【闲萍】早生华发(15)
“范闲,你会杀了我吗?”
陈萍萍在一片雪地里盖着那条单薄的棕灰色毯子,颤着冻得发紫的唇,咳嗽不停,眼神却无比尖锐锋利。
范闲心里一沉,顿了片刻才道:“萍萍怎么不唤我安之了?”他走到梅树下,撷下一朵完整的不沾雪水的花,别在老人斑白的发间。
陈萍萍眼圈一红,像只误入人间的兔仙,伸出手掌轻轻握住范闲未收回的手。忽然害怕听到范闲回答他方才的那个问题。
范闲就由他这么握着,渐渐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。
陈萍萍,传说中三头六臂的吃人妖魔,自范闲在他的帮助下称王登基之后,终于功成身退——成了个被人藏在深宫六院的老废物。
范闲娶了林相的女儿林婉儿为皇后,铸金殿藏娇,每日打情骂俏,读的是庆国这几十年来的花边新闻,写着他这匹老狗的风月故事。
他本觉得这很好,范闲还年轻,是应该有自己的儿女。而他不过是个半截入土的残废,一身功力早被消磨殆尽。
一时贪欢,他的责任,他的错。
他夜里一个人宿在偏僻的寝殿,因着身下的残缺,若是无人肯悉心照顾,便容易有些不堪的味道。范闲如今九五至尊,自然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为他洗衣擦身。
于是陈萍萍劝范闲:呐,你别来找我了吧。
范闲说:也好。
陈萍萍忽然想起,从前他侍候过的一位主子,范闲的生父。那位陛下残忍自私,为了自己的猜疑便可杀害自己心爱的女人。
范闲也是他的孩子,难道范闲不会吗?
从前陈萍萍是一直以为不会的,范闲待他至情至性,呵护备至,怕他冷怕他饿,两人日日欢好。
陈萍萍想:可是范闲,我病了好久了,你为什么不再给我配药了?
直到这一夜,范闲因他干预自己增加赋税开启国战而当堂发怒,斥他“后宫干政”。后宫干政?陈萍萍脸都白了,坐在轮椅上久久才说了一句:
“范闲,我是怎么会信了你呢?”
陈萍萍记得,范闲是这么骗他入宫的……收了黑骑,说不想让他做危险的事,改立他人为监察院长,说不愿他受累。
少年帝王狡猾地用他几年来攒下的信任当筹码,笑着跟他说:“我和庆帝不一样。”
有何不同,庆帝杀死叶轻眉的时候,叶轻眉没能料到。今夜范闲派人传来赐死的圣旨的时候,自己也没能料到。
陈萍萍颤抖着手难以置信地让传旨太监将这圣旨读了一遍又一遍。
凌迟之刑,三万六千刀,把他剐成了空骨一副,刑毕前不可断气。而且无人拥,无人在雨里为他痛哭。
陈萍萍想,范闲口中那个他亲眼看到的自己的结局,能比现在更痛吗?
大概是想得悲拗,他连吸气都带着痛楚,星星点点的泪水从他苍老的眼缝中落下。他死在了他最爱的少年的手里。
恍惊而醒,陈萍萍大悲未尽,感觉自己的身上仿佛都还留着刀剐留下的痛意。他后怕地深吸了几口气,才勉强从那个过分真实的梦境里得到一点距离感。
他缓缓转过头去,身旁空无一人,范闲已经几日没来找过他了。
正当他艰难地挪了挪僵硬的身体准备换一个姿势时,一个身影忽然咕噜一下进了房间。范闲脱了外衫拍暖了四肢赶走寒气,才钻进陈萍萍的被窝里,一下子将他抱个满怀。
看见陈萍萍睁开的双眼,有些无措地问:“我吵醒你了吗?”
陈萍萍浑身一震,慢慢将头抬起,呢喃道:“你不会那么做的……”
范闲心中生疑,觉得这话似乎与自己的问对不上,且萍萍从来不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,好像……一只受了伤的兔子?
低头见陈萍萍气息不顺,忙将人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。想发问又看陈萍萍皱着眉似乎正压抑着极大的伤痛。
他一边给陈萍萍顺气,一边吻了吻那人凝着的眉心,哄道:“我不会的,没事了。”
或许是这亲昵的安抚有效,陈萍萍果然逐渐消解开了痛色,埋在他的怀里将眼角的余泪蹭掉,小声道:
“是梦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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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s:范闲很多天没去找萍萍,是因为武功正在进阶阶段,当初庆帝差点没挺过来,据说如同凌迟。他不想让萍萍看见他痛苦,所以忍过来才来相见~
ooc我的,假刀我的,幸福他们的。
这章多虐,end就多甜,我拍胸脯保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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