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三古楼

可是爱比逻辑厉害

【闲萍】早生华发(20)

  “陛下是否觉得疑惑,明明陛下已给了我无上殊荣,我却仍要恩将仇报。事实上我今日去而复返,正是想问陛下这个问题,为何要……恩将仇报?”

  

  范闲未着戎装,身上衣料单薄却丝毫不见瑟缩,玉冠束发,素手而立。即便已是大宗师的庆帝也不禁被他这副架势惊住。

  

  “朕,何曾恩将仇报过。”庆帝自上而下地冷视而淡道。

  

  范闲却颇不认同似的摇了摇头,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帛展开在庆帝眼前。那绢帛上并非写有什么天书玄妙,而是绘了一个女人。

  

 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。

  

  “陛下不妨对着我娘的画像再说一次吧。”

  

  看到画像上的女人,庆帝忽然发现,这是他藏在寝宫里的那一副图。这个女人的目光,这么多年里折磨着他,凝视着他,此刻在大殿上仍旧不肯撇开,仍旧带着嘲意和自恃清高。

  

  庆帝忽然转过头去,执拗地不肯看范闲手中的画像。冷漠而戏谑地道:“朕倒是不知道,这个女人死了这么多年,还值得后来人为她做这么多事。”

  

  自范闲袒露了来意之后,庆帝似乎也放下了他辛苦经营的慈父形象。他就真的静静地站在高处,打量着这个道行高深的儿子。

  

  范闲将这绢画小心地叠好,放回怀里,双手背在背后,有一下没一下地回视庆帝。

  

  “我娘值不值得,您最清楚。”

  

  “我生辰的那日,您派人给了我许多赏赐,但您没亲自见我。”说着,他范闲弯着嘴角笑了一下,继续道:“是因为害怕看见这双与我娘相似的眼睛睹物思人,还是怕想起二十几年前的那一天,您造下的杀孽呢?”

  

  范闲这一眼望过去,令庆帝忽然一凛,肃穆道:“朕,没有杀你母亲。”

  

  即使他说得再果断坚定,却也没有让范闲松动或后退一步。范闲就像是叶轻眉就在监察院外那块石头,即使抹去上面有关叶轻眉的一切,也改变不了这个石头顽固的本质。

  

  “朕是这天下,最疼惜你母亲的人!”庆帝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扶手一角,几乎要把松软的木块捏得变形。

  

  “这些话,陛下何须跟我说呢,您要道歉,要狡辩,都可到我娘跟前细细分说。不过……只怕您不配。”

  

  范闲歪了歪头,看向庆帝身后的那把椅子,就像小孩子看上了心仪的玩具一般眉开眼笑。从前面对庆帝,是以为陈萍萍报仇恩的心态,孤愤难平一腔杀意。可现在他忽然懂了,萍萍为什么宁死一定要回京。

  

  因为这位皇帝陛下啊,从来不知道愧疚。

  

  庆帝奇怪地笑了一下,像是有一肚子的道理想不通想不透,试图说服这个眼前的孩子:“那个女人死了,朕还活着,她是你的母亲不错,你要为了她与你的父亲作对?”

  

  “杀人者与被杀者皆与我有亲缘,这没问题。可您大概是弄错了,在我心里,从未有一日将您视作父亲。”

  

  庆帝听完,忽然狠厉地笑了,笑声里满是哀怨,凄声诘问道:“未曾视我如父哈哈哈好啊!那你告诉我,谁配做你的父亲,谁配得上你口中仙女一样的母亲?是范建吗……还是陈萍萍那个令祖宗蒙羞的畸货?”

  

  他越说越不再有所顾忌,似乎要张开血盆大口,将当初所有认识过叶轻眉的人都攀咬一口,才能令他忘记,这一切最根本的源头是他二十几年前的一桩罪行。

  

  “陈萍萍……陈萍萍……”他将这个名字咀嚼了数次后,忽然冷静下来。竟无缘无故地泛起了一丝笑意。

  

  他抬头看向范闲身后黑暗的角落,意识到了范闲那个“掐灭灯焰”的动作另有意图。

  

  “是那只老狗告诉你这些的吧,他居然要你来杀朕,他要朕的儿子来杀朕!”

  

  “你们一个个都……一个个都是疯的!都是疯的!他就在这里对不对!”庆帝双眼空蒙,却如同亮得有幢幢鬼火,将他映得半人不鬼,如同凶残的邪神。

  

  范闲眉头一皱,顺手从殿旁摘下装饰用的佩剑,横在胸前,寒光一闪已拔出一半。

  

  他无声回护的动作令庆帝神情一顿,忽然面色怪异地盯着那处黑暗的地方。庆帝的迟疑并非是一时心软,而是他忽然意识到,从来不愿意离开范闲的身边的神庙使者——那个不似活物的五竹,竟然没有出现。

  

  忽然,暗处响起了三两声有节奏有规律的敲击声,像是敲打在中空的竹节上,令人在脑子里迅速描摹出那个人坐在轮椅上的身姿。

  

  “五竹,他在找你。”轮椅上的人轻笑了一声,像是在和老朋友开一个令人愉悦的玩笑。

  

  话毕,便传来一阵轮椅碾过青石板时固定的声响。这声响越近,范闲手里的剑就握得越紧,双眼一刻不离地盯死了庆帝的一举一动。

  

  庆帝以为,五竹必定是藏在某个暗处方便相助范闲对自己动手。然而令他惊讶的是,范闲竟将最大的底牌留在了陈萍萍身边保护他的安全。

  

  陈萍萍穿着他二十几年前血洗京都时的蓝色衣袍,坐在黑色的轮椅上,悠哉悠哉地又笑了一下。而五竹依旧是一身黑色,手里握着剑站在陈萍萍身旁,面无表情。

  

  陈萍萍张了张嘴,好像很想要叹息,很想要问一问这个他从小侍奉的老主子一句:“错否?”

  

  但又都忍住了,大概是觉得只要这么静静的坐着,他与庆帝之间二十多年的岁月就在无声的回顾。

  

  最终还是庆帝先开了口:“朕记得,这么多年待你与范建最是不薄。”

  

  陈萍萍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,说道:“主子待奴才们一向不薄。”

  

  身前的范闲听见他这一声“奴才”微不赞同地皱起了眉,但也没有出言打断。

  

  只听他继续道:“您是主子,奴才本应该一辈子忠诚于您。只是我老了……不想再做您身边的一条狗了。”

  

  其实他说了谎,自从多少年前他遇见叶轻眉的那一刻,便已经不再想了。这么多年,他为了给叶轻眉报仇,几乎打断了骨头让自己卑躬屈膝忍辱负重。直到这些年遇见了范闲,这把骨头才重新长成本来的样子。

  

  “陛下,那日您问我,监察院交给范闲我心里可有怨怪。老臣不曾向您说谎,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来,老臣最满意您做的一件事。”

  

  “为了您的帝王制衡之术也好,为了您的刚愎自用也好,您终究还是把小姐的东西还回去了……可惜啊……用了太长时间了。”

  

  他说话时言语间不见激动,仿佛只是对着此情此景该有一点感叹而已,他的声音轻得连五竹都快捕捉不到。然而在陈萍萍的余光触及到范闲的一片衣角时,忽然像是被注入了一点活力,连呼吸都变得强劲。

  

  “陛下,您得承认,即使您心安理得地霸占了这个龙椅这么多年,您也不如叶轻眉多矣。”

  

  叶轻眉,这个女人即便是死了也有办法让人为她寻仇。即便是从来不去刻意回想,庆帝也不曾有过一刻的忘却。

  

  “朕不如她,安之也未必如朕。”

  

  庆帝扯着嘴角露出一点玩弄人心的笑,目光竟忽视了他这个心狠手辣的儿子,落在陈萍萍的双腿上。

  

  “朕会选择舍了轻眉,难道安之坐在那个位置上,不会舍了你?”他颤抖着手指着背后金光灿烂的龙椅,笑得有些苍凉。

  

  “你不过是一条老狗罢了,一个阉人,一个老废物……你想同朕斗,朕偏要让你看看,安之会不会和朕一样!会不会杀了你这个阉货!”

  

  范闲冷着眼将剑完全拔出,本打算不再让这个疯子再开口冲他的萍萍胡言乱语。怎知陈萍萍闻言反而想起什么似的,抿着嘴一笑,抬眼正视道:

  

  “死后神明若问起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”

  

  这一句是庆帝从没听过的话,但他还是听懂了。然后很悲拗的发现,跟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老人背叛了自己,却宁死不悔地选择了自己的儿子。

  

  他也曾拥有过这样的信任,那是还在世子府的时候。

  

  陈萍萍这条老狗没骗他,范闲果真和他很像,不过像的是那个还没有手染鲜血的诚王府的小世子,而不是现在一言九鼎的天子。

  

  此时的范闲却仿佛洞悉到庆帝脑子里在拿自己与从前的他做比较,急不可耐地想要辨明得失。他展了展手臂,对陈萍萍说道:“可还有想问的?”

  

  陈萍萍愣了一下,再次摇头,叹道:“没了。”

  

  范闲微吸一口气,将陈萍萍的轮椅转去面向墙上的壁画。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:

  

  “叔,杀了吧。”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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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我的ooc给吓到,庆帝仿佛被弱化成了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(然而在我心里确实是)

全tag都在发糖,而我在肝剧情T_T

我太难了,

不过还是要祝大家新年快乐~磕糖开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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